我探手入怀,掏襟找到那颗牙,拈出来说:“你还想要不?给,归还你……”
圆脸老头随手甩来一巴掌,恼哼道:“狐狸精,故意把胸前衣襟敞得这么开,想勾引我是不是?”
我闻言懊恼道:“哪有?”
不意被他一巴掌打在拈牙之手上,啪的一声,打飞了那颗牙,却落进了我口内。
圆脸老头将我劈胸一揪,抓着衣襟拽到跟前,打量一眼,冷哼道:“跑来这里剃光头扮小和尚也躲不过我眼睛,就凭你这狐狸精的骚味,隔着几个州我都能闻到。
简直骚到不行,你看看你!”
我被那颗牙噎住,一时无法说话。
耳听得外边动静不断,锣响频仍,夹杂着阵阵惊呼嚎叫,其声骇异,不时有箭石飞入,落在院墙之内。
圆脸老头亦自惊疑不定,连忙拉我四处走避,一时慌不择路,躲进寺院内一间有灯光的屋里。
进屋后把我一推,他随手掩门,却闷头摔到门后去了。
被他推倒之时,我不意吞下了那颗牙,一时既惊又恼:“哎呀,我竟然把他的牙吞下肚了……”
但却怎样也吐之不出,徒有无奈。
起身正要溜走,见这圆脸老头面朝下趴倒门后,身躯挡着门,急拉不开。
我用双手攥握他一只脚正自拉拽其躯,眼见这老头仍然一动不动,而且身上和脸下皆可见到有血流出。
我心下暗感不安:“他会不会死掉了?”
就顾不上拉扯,蹲近前去察看,探过还有气息尚存,却也着实伤得不轻。
我不由想到小时候也曾帮受伤的小鸟小兽包扎敷伤,而面对这样一个活人,自感无法置之不理。
虽然他对我不好,终因心下不忍,还是给他拔掉肩后那把短刀,按着他伤口,眼望四周,见墙边的柜架子上摆放有许多小瓶小罐,贴有药物名称的纸片签儿,墙壁上挂有些字画,左近一幅字写的是“敬神灭圣”
,右边条幅写的是“呵佛骂祖”
,不明挂上这些东西何意。
我见这间屋里竟然有许多药材,一时顾不得奇怪,就拣了些止血、生肌、缓痛之类药物,先给他搽药敷伤,然后撕下他一片衣裾,又找些布条儿,给伤处包扎妥贴。
然后倒了些内服的药丸或粉末灌进他嘴里,再去找着一瓶药酒喂给他饮服。
那年我父亲重伤被抬回家,他最后的日子里一直都是我在身边悉心照料。
因而对此倒也并不陌生,并且又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父亲。
那位奇怪的老爷爷,也就是我的老家翁信虎大人,得隙时也会来我父亲榻前坐一会儿。
那时我在煎药,听见他唏嘘道:“直政呀,难得你一直跟随我,是我身边不多的老伙计了。
你好好养伤,不用担心你爱女今后之事,这孩子从小在我家,如今又过了门,我不仅当她是我儿媳,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待她也就跟孙女儿辈一样。
将军府生变之后,我们一起熬过了又一场腥风血雨,那天你为我挡了枪,我心里很是感激。
你有何事要交托于我,尽管直说无妨。”
我听见父亲说:“将军府生变那天,在下就知道我们是时候该一起回甲州故土了。
就算老主公一时还不这样想,或许也应该让忠重公子带他媳妇先回去看一看家乡那些兄弟们,要让他们这一代更多来往才好。
毕竟是一家人,纽带也须感情凝聚。”
那天之后,我的老家翁允许他幼子忠重带我或回故乡甲州、或往我们不少家人驻扎的信州、或返甲州军占领下的东海一带“常走走”
,这是他的原话。
尽管他自己仍不愿回来“走动”
,终其余生也不肯再回来走亲访友。
而他在外边流浪的那许多年里,其实他一直都念念不忘为甲州谋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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