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程镜冬坐在铜镜前,沉默不语,烛火中依稀可见男子苍白唇角,此时抿得绷紧如线。
木门一开,阎寺关进门,将房门关严实,又将铜锁仔细锁住,两步走近程镜冬身侧。
“班主,时辰到了,我已探明那自称商贾的二人已经行至压笼林,支起篝火休憩,似乎今夜是那吴典守夜,饮酒后便在火堆边打盹,看来并无妨碍的可能。”
“那便好,自家家事,还是莫要让不相干的人知晓为妙,省得传出去惹来乱子。”
说话间,程镜冬将水粉搽在面庞上,显得面色又白了三分,随后笑道,“什么吴典钟仁,分明是走江湖的化名,那吴典定是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,不然以经验不足的寻常商贾,怎会看得出我将茶水斟满的意图?我不习武功,但从你口中说出那少年剑术高超,想来身手不会差。”
“说到这儿,寺关,以你的身手功夫,当真要在这清河园混一辈子不成?哪怕入行伍,自打兵卒做起,数年经营也必定能出一位将官校尉,何苦局限在这烂泥塘之中,受人污言秽语?”
班主笑道,言语之间甚是轻松。
“寺关的命是班主救的,怎能在这等境遇之下摒弃班主,若是如此,与畜兽何异。”
似乎有些气结,汉子瓮声瓮气道,丝毫不为所动。
程镜冬转过头来,沉声道:“寺关,你早就还清我救你那条命了。
在此六载,先前一年半载倒还算好说,可自从那事之后,吃穿用度除却几次登台唱戏所得来的寥寥赏钱,余下偌大的亏空,哪次不是你阎寺关卖苦力渔樵猎兽所得?且要为掩人耳目,替我受尽责骂挖苦,我身子骨常年羸弱不堪,戏班上下都得委托你操持,你不妨扪心自问,值么?”
“值。”
汉子如同月色下一尊铁山,巍然不动。
先前两年,程镜冬便劝过他数次,费尽好大口舌,可阎寺关就是不为所动,执意留在清河园协助程镜冬。
汉子原本身量相比如今还要健硕几分,可年复一年,即便阎寺关习武底子打的坚实无比,可也不免消瘦几大圈,终日食难果腹,如同辟谷一般,神仙亦不可抗。
可从始至终,汉子只说要留下来,黝黑面皮,从未有过半点动摇之色。
“罢了,咱们先去做正事。”
无奈之中,程镜冬起身,身影却一阵晃动,被阎寺关急忙搀扶住,向门外而去。
压笼林边,篝火将熄,吴霜睁开双眸,看向清河园方向,眸光烁烁。
清河园位置本就靠边,在采仙滩周围星罗棋布的住宅中,显得孤苦伶仃,乃至打更的更夫亦不愿多走,隔着几百丈轻描淡写的敲打数次铜锣,走个过场便是。
清河园的二人出里屋门,兵分两路,阎寺关径直向西南而去,而程镜冬则走入黑夜中的后院,很快便不见踪迹。
长街两侧,多数人家都已安眠,夏夜凉风习习,正是酣眠好时候。
街边铺子早在一两时辰前关上铺门,守着靠街的窗户睡下,如有风吹草动遭窃,窗边听的真切,惊醒之后朗声呼喝,亦能唬跑贼人,再者就是凉风习习浮动窗边,此处最为凉爽,入睡时清风拂面,亦能使得浑身舒畅许多。
无人见到,一抹颇为壮硕的人影在街上极速南驰,虽然体态身姿壮实,落脚处却悄无声息,如同扑羊时的恶虎,脚步轻盈,一步落下,仿佛箭之离弦。
不多时,人影来到西南距清河园不远处一间废弃小院前,熟门熟路的将院门的铜锁摘下,闪身入院。
小院未点灯,而令人不解之处在于,这处院落虽然破旧,可布置与清河园尤为相似,除却无屏风之外,近乎一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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