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初晴,庭院梅树花枝斜逸,少女靠坐窗台,晨光起在窗纱,淡淡地将她晕染进那一片暗香疏影。
花与人相映,丽质天然成。
男子手持黛青墨石,专注地为她描眉:“卿卿的眉毛浓淡适度,轻若烟霞,若画倒晕,则玉净花明,若成远山,则幽姿逸韵。”
“我三哥哥丹青妙笔,信手拈来已是世间最好风景,只是人人都说他端正清肃,原来也哄小娘子呢。”
少女音色柔媚,双颊晕红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,仰视着情郎,波光流动,脉脉含情。
岳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,在她脸上轻轻一吻:“男女之事,人道大伦。
父帅英武威猛,也为阿娘折腰簪花。”
“我听说你的父母也是琴瑟和鸣,伉俪恩爱。”
想到上一辈鸳鸯失伴的伤痛结局,少女的脸色渐渐苍白。
轻叹声里,小书童急火火的铃声传来:“三公子不好了,两位先生吵架啦。”
岳霖与秦乐乐对视一眼,歉疚地抚抚她的柔发,出门径直行到桑梓苑议事厅,远远听见陈德义的质问:“一封书信而已,岂能证明就是他?”
方朴的声调平静如常:“信里写得明明白白,六大王完颜杭,偕生母叶秋娘南归故里。”
岳霖心里微动,他在夜审钟子仪后,便开始怀疑叶家杭的身份,只是没有证据,不能完全确定。
“听说叶家杭的阿娘自称秋娘,是以老夫推断他就是完颜杭。”
方朴不疾不徐地讲出理由。
陈德义依旧质疑:“天下之大,同名同姓者不知多少,倘若他是金国六皇子,那日三公子遇险,他又怎会舍命相救?”
方朴以阴谋论来解释:“施恩相救以博信任,伺机破坏,正是常见的阴诡伎俩。”
“若是伎俩,绝不会让皇子和宠妃冒险,刺客武功惊世骇俗,让他直接杀害三公子,岂非是我义军最大损失?何必另费周折?”
陈德义说得头头是道。
方朴一怔,随及反问:“他若与那刺客无关,刺客为何偏偏对他手下留情?”
陈德义无言以对,难堪的沉默中,岳霖进门,站在屏风等衣袍上的寒气消散,施礼问道:“看来搜索有了结果,不知方先生可否详细说说?”
方朴双手一揖,呈上物证:“公子遣我请周官人协助搜索,这阵子我等明查暗访下来,发现了一可疑男子,来湖州城月余,成日打探公子的消息,这封送往万俟卨的书信,便是从他身上搜到。”
若诚心送信怎会在此逗留月余?打探我的消息却不上门请见,显是要引起我的怀疑,莫非,是有人故意要将完颜杭送到义军手里
();() 他正想心事,方朴又道:“既是金国皇子,不如暗中了结他,那完颜契墨定找赵氏算帐。”
他兄弟为金人所杀,姐夫与岳飞同死风波亭,自然恨不得那金宋两庭互相撕斗。
义军不比父帅在时,难以抵挡金军大举南下。
何况,两国若举国一战,免不得生灵涂炭。
岳霖的眉头轻轻一蹙,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倾听。
“他是金人证据不足,他救公子却是我等亲眼所见,我们不可忘恩负义。
何况两国交战,对我义军未必有利。”
陈德义大声反对。
两人唇枪舌剑半晌无果,不约而同地向岳霖看去,得到的答复滴水不漏:“两位先生所言都有道理,事缓则圆,我看,不妨先等一等,兴许会有新的转机。”
他们争议的焦点,数里外的叶家杭忽然觉得耳垂发热,暗忖:乐乐怕是正与岳三闭关,难道是珠瑶那小娘皮在骂我?阿野来报她连续几日在客栈等着,说乐乐要大夫复查我的伤情。
遇上冬雪的寺院,仿若妙笔画出,远山,高墙,飞檐,放生池上那一弯小桥,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素袍。
当娘的在禅房听师父开示,儿子沿着一间间不同菩萨和佛像的殿堂慢慢地行走,边看,边想。
功名利禄,男欢女爱,承载不动人类对生命意义的追问。
阿娘的话伴着清越悠扬的钟声,在耳边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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